来源:昭通新闻网
2023-12-21 10:00从我的家到办公室,大约需要走2300步。这实在不算一段太远的距离,却是一路上坡,每遇烈日当空,难免满头大汗。这个时候,我就常常想起早年热天父亲手腕上常常挂着的汗刮——一个竹篾圈成的圆圈状的物件,除了父亲,好像我不曾见别人用过。父亲的汗刮挽了一个蝴蝶结,美观且好看。现在想起来,那时也有手帕,但禁不住汗水的浸透。用那汗刮在脸上轻轻一抹,汗水就如雨点般滴答落下,痛快且惬意。于是,我想起了老家那一片片竹林。
苏轼曾云: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。”老家青杠堡留在我记忆里的不是青杠树,而是一片一片竹林。竹的清香,竹的身姿,还有那竹林“沙沙”的声响和竹林里清脆的鸟鸣声……“竹喧归浣女,莲动下渔舟。”渔舟虽然不曾有过,老家也不种莲,但每个黄昏,都会有洗衣的姐妹从水井边经过,在“沙沙”的竹的喧闹中回家。那时青杠堡家家户户都有不少竹子做的物件,父亲的汗刮自是不必说,家里从最简单的筷子、刷锅用的刷把,再到竹箩、竹筐、竹篮,一应俱全。在青杠堡,就连背柴火的背架,都要在靠近背的位置细细地编织一片竹篾,让背架背在背上绵软清凉,这也算得上在那艰苦的岁月里,照见了一份人性的关怀。
留给我美好记忆的是灯笼、烘笼、提兜。现在想来,那灯笼无非是一块木板钉上几枚钉子卡住一盏油灯,穿上一根铁丝作提柄,但那灯笼的罩子却是用竹篾编织而成,然后在上面糊了一层纸。好的灯笼一定是用第二层黄篾劈成又细又薄的竹片,因为头层的青篾虽然韧性好,却不透明。那灯笼罩子上的竹片薄如蝉翼,和外层的棉纸浑然一体,向外透着温暖的光。那时兄弟姊妹就是提着这样的灯笼蹦蹦跳跳地去上晚自习,那灯光虽然微弱,却一直在我的记忆里跳动,清晰而又鲜明。烘笼是一个砂陶的火钵上罩上一个竹篾制成的细腰形的竹笼,上头像个哑铃,下头像只喇叭。火钵里只要放上点燃的木炭,借了竹篾的阻隔,可以拢在怀里。那时我体弱,特别惧寒,这竹烘笼给了我一冬的温暖。关于提兜的记忆,是亲戚朋友家里生了孩子,就用提兜装一提兜米,再整整齐齐地放上二三十个鸡蛋……这些关于提兜的记忆,多半是和喜庆联系在一起的。我家的提兜偶尔也会被爸妈悬在梁上藏花生、核桃和糖,那提兜里装着的物品,常常成为我“算计”的对象。
那时的我,认为竹子一身都是宝,可以编织的东西似乎无所不包。最简单的其实是罩在火塘上给孩子烘尿布的罩子。竹叶、竹枝可以作柴火,竹根作烧柴特别熬火,但盘根错节,挖起来特别费劲,需要用钢钎和铁锤才挖得了。去掉茸毛后的笋壳可以包装贵重物品,也是制作鞋底、鞋样的必备物品。竹林里最诱人的,还有一种虫,比蝉个头要大,对于我来说,竹虫实在是做玩具的好东西,用高粱秆、苞谷秆和竹棍可以轻易做出一个类似于风车的玩具,竹虫在里面会不知疲倦地转圈。
老家的竹子主要是水竹,并不能用来做挑担和架房梁,也不适合做拐杖和笛子。每到冬天,几位堂兄会削一些粗细不等的竹筒,嵌套起来制作成“花号”,长约一两米,末端是一根顶端削成“u”字形的细竹管,那东西平时需浸泡在水里,吹起来声音低沉、浑厚而又悠长,可以传出很远很远。每年“花号”声响起的时候,我就知道快要过年了。
我很喜欢吃竹笋,喜欢它的鲜香美味。最主要的是在我的记忆中,谁要是掰了竹林里的笋子,回家肯定是要挨揍的,因为那片竹林不但是家族生活的依靠,也是一家人生活的希望。
如今,偶尔回老家走走亲戚,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。我依然留恋那斑驳婆娑的竹影,那竹的清香、竹的声响,留恋那青葱的岁月。
作者:王云鹏